作為東京當紅歌伎,她掛在嘴邊的話是:
給人的感覺是,做歌伎很好,做當紅歌伎更是好,風光無限,有才子牽馬,有富豪花錢,還有官家夸贊。
趙盼兒則跟顧千帆說:賤籍女子,越是當紅,命運越悲慘,所以我雖然會歌舞,但從小就藏拙。
到底誰的話更接近真實?我們看看真實的張好好就知道了。
《夢華錄》的背景是宋朝,其實真實的張好好生活在唐朝,她的故事之所以能流傳下來,是因為杜牧寫了一首《張好好詩》。
這首詩,敘述了歌伎張好好的一生,既風光無限,又潦倒落魄。當然,這是站在男性視角看的。
張好好十三歲就名滿京城了,杜牧認識她,是因為他們同在吏部侍郎沈傳師府里供職,一個是歌伎,一個是幕僚。
張好好一開口唱歌便艷驚四座,這當然給沈傳師長臉,所以稱贊了又稱贊,還送她天馬綢緞,水犀梳。
在《夢華錄》里,張好好一直說,官家夸贊了她,并且是兩次。而真實的歷史里,張好好是被主人夸贊,根本不可能見到官家的面。
除了夸贊,沈傳師到哪兒都會帶著張好好助興,到龍沙洲看秋浪,在明月下游東湖。杜牧總是能看到她,以至于暗生情愫,三日不見就想得慌。
有人說,杜牧和張好好其實相愛過,這個從詩里面看不出來,畢竟古人都喜歡跟妓女交往,還喜歡寫詩贈妓女呢。于他們,這不過是一件附庸風雅的事。
但不管愛不愛,杜牧一定是喜歡張好好,被她的歌喉和美貌迷倒過的,不然怎么可能把她的外貌舉止都記得那么清楚,還能用詩描寫得那么好。
古時的歌妓,看起來風光無限,不但有才子為她作詩,還有官員帶著她到處游玩,并送她各種禮物,但不管眾人如何追捧,也掩蓋不了她們是賤籍的事實。
世人都一致認為下賤了,還能有什么好的出路?
在這里我特別想打個比方,這樣我們更能理解賤籍到底是個啥。
現在不管發生了什么事兒,比如男人打女人,甚至男人殺女人,第一時間出現的聲音是:那個女人是坐臺女,跟很多男人交往。
不管事情有多嚴重,只要說那女人是坐臺女,是出來賣的,很多人就會覺得她活該,被打被殺都活該。
這可是2022年啊,大家都自詡為民主自由人士,天天喊著人生而平等,尚且覺得,一個女人但凡是坐臺的,被怎么對待都罪有應得。
在古代,歌伎直接就是賤籍,在法律上就低人一等,連喊個人人平等的口號都不能。
她們的命運,完全取決于遇到什么人。遇到的人好,憐惜她們,可能日子就好過一點,遇到混蛋,只會受盡屈辱。
所以賤籍女子最大的夢想,也是唯一的出路,就是找個人嫁了,這樣就從了良,就不是賤民了,而是良民。
脫不了賤籍就嫁不了人,脫籍又是一件很難的事兒。這就陷入了死循環,基本上,只能被動地接受屬于自己的命運。
所以電視劇里,張好好那句“以色事人才叫賤”讓很多觀眾覺得不舒服,歌伎確實大多數時候是賣藝不賣身,但做歌伎也是身不由己,甚至要不要賣身,有時候自己也做不了主,主人讓你賣,你能不賣?
居然趾高氣揚地說,以色事人的青樓女子賤。這就有點底層迫害的意思了,看不起青樓女子的,恰恰是離青樓最近的歌伎,多諷刺。
誰都不想入賤籍,大多數人都是被迫的。包括現在,那些坐臺的,做肉體生意的,又有多少人是自愿的?被強迫賣淫的新聞還看得少嗎?
真實世界里的張好好,說不出劇里張好好那樣大義凜然的話,她被沈傳師的弟弟沈述師看中了,要納為小妾。
沈述師的婚禮倒是很有誠意,杜牧在詩里寫:聘之碧瑤佩,載以紫云車。
當初聘之碧瑤佩,載以紫云車,風風光光地嫁了,為什么幾年光景,居然當壚賣酒,做起了生意?
這幾年婚姻,到底發生了什么,誰也不知道,感覺可以開開腦洞寫本小說。但可以預料,肯定不那么美好,不然也不可能出來賣酒。
大概率上,作為小妾,在沈述師家里日子不好過,沈述師還可能又愛上了其他女人,逐漸不管張好好的死活,甚至有可能休了她。
兩個舊人相見,杜牧應該是震撼的,當初那么風華絕代的女子,如今居然在大街上賣酒,怎能不感慨。
倒是張好好先開了口:怪我苦何事,少年生白須。
交談數語后,兩個人分別,杜牧寫下了這首《張好好詩》,在詩的最后一句,杜牧說:灑盡滿襟淚,短章聊一書。
張好好的遭遇,讓他淚濕衣襟。
后來的張好好怎么樣了,沒有人知道,也沒有人關心。畢竟,一個當壚賣酒的女子,誰還會在意呢?
沒有傳說,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,大概率上說明過得無風無浪。
至于杜牧的淚,看了《夢華錄》后,居然覺得有點多余。在他看來,一個美貌女子淪落到當壚賣酒,是一件很悲慘的事。可是,當壚賣酒也比身在賤籍強啊,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一聲:我已脫了賤籍。
回到開頭的那個問題,歌伎到底是紅比較好,還是不紅比較好?
其實,都不好。紅有紅的無奈,不紅有不紅的悲慘。當某一群人的權利,沒有得到制度的保障,身在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會很悲慘,只是程度不同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