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一首詩相遇,和一個人相逢

嗨,你也在這里。

有意思的是,陳師道所描述的相遇,和絕大多數人能想到的場景,并不那么相同:

清詞麗句前朝曲,使君借與燈前讀。讀罷已三更,寒窗雨打聲。

應憐詩客老,要使情懷好。猶有解歌人,尊前未得聽。

我們并不能確切地知道陳師道所讀的作品是什么。

其一是陳師道所讀的作品大概是詩詞歌賦類,其二是奔涌出清詞麗句的作者,和陳師道并非同時代的人,而是生活在“前朝”。

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們對陳師道這首《菩薩蠻》的解讀。

或者毋寧說,陳師道想要讀者留意的,并非他讀的是誰的作品,以及,具體是哪一首作品。

他真正希望讀者關注的,是他讀這作品時的感受。

靜享一個人的時光,不,確切地說是靜享一個人與一首詞作的時光。

有人說寒窗雨打聲一語雙關,既表明了室外的實景,也寫出了作者的心境。

甚至是陳師道所讀作品給他營造的一種特殊氛圍與感受。

因此,其可能為真,也可能不為真。

寒窗雨打聲,所表述的無非是陳師道作為一名讀者,不知不覺沉入到作品世界。

陳師道想要告訴讀者的,是他作為一名讀者,在前朝曲的清詞麗句中,所體悟到的巨大魅力。

有人認為這里的詩客是指正在閱讀作品的陳師道。

作者讀到清詞麗句,感慨萬分,并將焦點自然而然地轉移到自己身上,描述其眼下衰老的實情。

陳師道當然有焦點轉移,卻并未轉移焦點至自身。

他只是將視線從對作品的關注,轉移到對創作者的關注。

所以,這里的詩客,不是他自己,而是前述“清詞麗句”的創作者。

應憐詩客老,因此不再是普普通通的焦點轉移,而是一個創作者,對另一個創作者的關注。

是創作者與創作者之間的惺惺相惜。

隔著千山萬水,隔著千冊萬卷,隔著此月彼年。

遺憾的是,如此惺惺相惜的兩個人,竟然未能生于同一個時代。

果然,他們該會如何一見如故促膝長談,又該會如何在彼此閃亮的眸間,望見同樣閃亮的自己?

陳師道所讀那篇佳作的作者是幸運的。

因為,那位作者終于迎來真正欣賞也真正懂得自己的人。

前朝佳作的創作者猶有解歌人,屬于他陳師道的解歌人,又在哪里?

尊前未得聽的遺憾,因此不獨屬于前進創作者,也屬于陳師道自己。

陳師道遺憾的是恨不相逢同朝時,和他同時代的人,千人萬人。

這千人萬人中,可有他的知己,可有真正欣賞并懂得他的人?

也許,陳師道該放寬心胸,專注于手中的筆與墨。

有誰知道,許多年后,他不會與另一個跨越時空的相知者神奇地相遇?

人生,清詞麗句創作者的人生,陳師道的人生,還有那隱而未見的閱讀者的人生。

誰的人生,不曾全無半點遺憾呢?

得此相遇,縱有遺憾,也應遺而不憾吧。